说 柳 侯

姚波

说 柳 侯
作者： 朱 琦
　　迁客何妨到柳州，好山好水足相酬。
　　牛刀小试终堪慰，民到于今说柳侯。
　　这是姚奠中先生为柳州柳侯祠题写的一首诗。诗虽短小，却笔力饱满，寓意深刻。
　　先从首二句说起。本来，迁客柳宗元被贬柳州实为可悲，但姚先生却出人意料地道出“何妨”二字。为什么呢？后一句做了补充说明：柳州美丽的山山水水是足可以酬劳柳宗元的。仅二句，尤是一个“酬”字，就可以使我们产生两方面联想。
　　一方面，我们会想：柳州的好山好水因何要“酬”柳宗元。
　　柳宗元生活在唐代由盛转衰的动乱时期。唐朝中央的军政大权被大宦官集团和大贵族官僚集团所控制，地方藩镇割据叛乱常常发生,人民生活困苦不堪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以“二王刘柳”（王叔文、王？、刘禹锡、柳宗元）为核心组成革新集团，与宦官、豪族旧官僚进行尖锐斗争。当时，顺宗皇帝体弱多病，国家大事实际上都由王叔文、柳宗元等革新者掌管。他们抑制藩镇割据势力，加强中央集权；惩办贪官污吏，推行“任人唯贤”路线；整顿税收，降低盐价，减轻人民负担；禁止宫市和五坊小儿，不许宦官作威作福；释放宫女，裁减闲杂人员。在这场政治斗争中，政治思想家柳宗元表现出积极的热情、无畏的精神、杰出的才干。然而，革新集团不幸失败了。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，在那里由于生活较为艰苦，未及半载他的母亲卢氏因病去世；10年后又被贬为柳州刺史，到任刚20多天，多次受他牵连、随他同去的同祖弟柳宗直暴病去世。
　　由此可见，柳州的好山好水是“酬”柳宗元给人民带来的益处，“酬”他为改革政治不怕身陷困境的革新精神。
　　另一方面，我们会想到：柳州的好山好水怎样“酬”柳宗元。
　　“投迹山水地，放情涌离骚”（《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》）。柳宗元和屈原有着同样的政治遭遇，都用文字抒发不平、挥斥幽愤；但屈原往往是直呼其声，柳宗元则把思想感情渗透在山水描写之中。在柳州，他写下这样熔情于景的山水诗句：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惊风乱？芙蓉水，密雨斜侵薜荔墙。
　　岭树重遮千里目，江流曲似九回肠。
　　-----《登柳州城楼寄漳、汀、封连四州刺史》
　　海畔尖山似剑？，秋来处处割愁肠。
　　若为化得身千亿，散上峰头望故乡。
　　-----《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字华亲故》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柳宗元在柳州，并非一味愁肠九回。柳州山民原始但却淳朴的生活，也曾使他忘却了官场的险恶和污浊。
　　青箬裹盐归峒客，绿荷包饭趁虚人。
　　鹅毛御？缝山？，鸡骨占年拜水神。
　　…………
　　-----《柳州峒氓》
　　“牛刀小试终堪慰，民到于今说柳侯。”二句，也可使我们产生两方面联想。
　　一方面，我们会想到：“牛刀小试”（语出《论语·阳货》“割鸡焉用牛刀”句）--大材小用是很可悲的，但姚先生却为何说“终堪慰”呢？沉吟细想，就可看出这是何等深沉的愤激之语！在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时代，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！柳宗元虽说两次遭贬，但遭贬之前终究有机会做了些政治改革。即使被贬柳州，也还做个刺史，有那么点用武之地；而且给柳州人民办了许多好事。所以，柳州“民到于今”（语出《论语·宪问》“民到于今受其赐”句）还称颂着他。而历史上有多少象柳宗元那样的人才，连“牛刀小试”的机会都没有！他们所遇的时代比柳宗元那个时代还要黑暗，他们的命运比柳宗元的命运还要可悲。因此，对柳宗元来说他是“终堪慰”的。
　　另一方面，我们会想到：柳宗元这把“牛刀”是怎样在柳州“小试”的，也即为何柳州“民到于今”仍然称颂着他们的“柳侯”。
　　在柳州，柳宗元利用刺史官职的有限权利，继续实行改革。他制订具体措施，释放奴婢，使他们恢复人身自由。不到一年，影响到其它州县，有数以千计的奴婢得到释放，他严令禁止江湖巫医和算命先生到处骗人，通过举办和发展文化卫生事业来破除迷信落后的风俗；他用历年累积的公款来组织人力挖掘水井，连续打井好几口。柳州民间至今流传的“三川九漏（井）”的传说，说的都是关于柳宗元在柳州打井的故事；他亲自栽种中草药，研究其效用，并写下《种仙灵毗》一诗来宣传这中草药治疗脚病的神奇功效；他动员当地百姓一齐动手，修筑城墙、街道，并“树以名木”（韩愈《柳州罗池庙碑》），还亲自植柳，又“手种黄柑二百株”（《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》）。
　　柳宗元被贬为柳州刺史是“牛刀小试”，但他却并不因为大材小用而徒自悲叹，从此放弃自己的政治理想去“隐逸”。他敢于正视现实，面对人生，哪怕是“小试”也要“试”到底！他是一个封建官吏，但他在自己连遭不幸的情况下，能以偏僻落后的柳州为第二故乡，能那样为柳州人民的益处着想，能那样与柳州人民亲近，因“愁向公庭问重译”，便“欲投章莆做文身”（《柳州峒氓》）。这是多么难能可贵！
　　柳宗元为柳州人民办了许多好事，使当时的柳州人民不能忘怀，也使他们的后人世世代代不能忘怀。柳州人民为他修建了柳侯祠，以示怀念；称他为柳侯，以表敬意。河东（今山西永济）柳宗元死后又被称作柳柳州，被称作柳柳侯，称呼得好啊！从这一点来理解，柳宗元虽然“牛刀小试”，但却真值得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