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志康
绞圈房子(“绞”沪语读gao)是先于石库门的上海本土民居。笔者是从绞圈房子里长大的孩子,对绞圈房子有着非同建筑学家们的理性认识,更多的是一种思乡的情愫。
祖居高家巷(俗称高更浪),原址在锦屏路至娄山关路之间的玉屏南路南北两侧。1959年以前,玉屏南路还是苏州河的一条支流,“大跃进”年代填河为路。本地人称“河”为“浜”,浜南是中宅、前宅,浜北是后宅。浜南浜北有两座石桥勾连,浜南高氏宗族,浜北姚氏宗族,夹有少量王姓家族。笔者是浜北姚氏后裔。
高家巷的绞圈房子有四种规制:第一种“两埭(读da,排之意)五开间四厢房”,第二种“一埭五开间四厢房前围墙”;这两种规制呈“□”字形,全封闭。第三种“一埭五开间四厢房无围墙”,第四种“一埭三开间四厢房无围墙”;第三、第四种呈“凹”字形,半封闭。我的祖居就是第四种规制。祖居坐北朝南一埭三开间,中为客堂间,东西两间正房又分隔出前房间与后房间,东西勾连相对的四间厢房。
无论“□”形还是“凹”形的绞圈房子,中心位置是庭心(天井)。庭心一侧有一口井,没有自来水的年代,本地人生活用水全靠这口井。庭心也就成了家族间的信息交流中心。
每天清晨,井台边上噼噼啪啪的捶衣声(旧时用棒槌捶衣),铅桶叩击井栏的哐当声,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。女眷们买菜归来,又围着井台淘米洗菜。妯娌间边做家务边交换菜场行情,还不时交流着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。庭心还是绞圈房子里展示家事的“窗口”。儿女们谈了对象,带着朋友进家门,首先要穿过庭心。如果是三进老宅的最后一埭,带着毛脚媳妇进家门,要穿越三个庭心。要向所有遇见的族里长辈或同辈作介绍。如闷声不响,熟视无睹,会被族人斥为不懂规矩。
至拆迁前的上世纪70年代末,高家巷绞圈房子里三代同堂已是普遍现象,四世同堂也不在少数。每到开饭当口,客堂间里像个大食堂。兄弟妯娌相处融洽则罢,要是发生龃龉,那客堂间就成了“战场”,而后这里又成了老娘舅前来调停的“法庭”。
绞圈房子里的民俗如今要是复原出来,可以当作旅游景点。儿时,每逢清明、冬至祭日,祖母领着儿孙去隔壁高祖老宅墙门间祭拜先人。墙门间梁下悬吊着一个神龛,神龛里摆放着祖宗牌位。夏至那天,客堂间“看方”(与三道梁并列的扁方形横梁)下垂吊一杆大秤,族里孩子都来称体重,那天必吃草头塌饼。农历七月半(俗称鬼节),天一擦黑,大人孩子人手一把棒香,在宅前屋后的地缝里扦插,黑夜里香火星星点点,驱鬼神保平安。本地人家信奉道教。“文革”前,老宅里凡有丧事,丧家都会请道士来做“功德”(法事)。
高家巷老宅于1982年拆除。1985年春节前夕,老宅里的乡亲搬回了在原址建造的新公房,从此告别了朝夕相处的群居式生活,开始了家家单门独户的小日子。那些古老的民俗也随着老宅消失殆尽。
(原标题:绞圈房子里的民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