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话姚明：坚信体育的力量

姚波

对话姚明：坚信体育的力量

www.jyb.cn　2014年08月02日　 作者：禹跃昆　　来源：中国教育新闻网—中国教育报

7月16日，姚明在北川指导参加“2014姚基金希望小学篮球季”的小选手。禹跃昆 摄 　　2008年汶川地震的发生，促使姚明成立了专项慈善公益基金——姚基金。姚基金致力于助学兴教，帮助推动中国青少年慈善公益事业的发展。目前，姚基金已经援建了18所学校，超过一万名青少年在姚基金希望小学中学习成长。 　　“以体育人，开启新希望”是姚基金核心公益项目“姚基金希望小学篮球季”的理念。7月16日，2014年“姚基金希望小学篮球季”在四川绵阳北川中学落下帷幕，已连续举办三届的篮球季活动，累计为贫困地区151500人次青少年提供了学习篮球的机会。 　　退役后，慈善公益在姚明工作生活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大。用他自己的话说，就是“现在慈善在生活中差不多有６０％吧”。作为知名运动员，姚明用他的热情和执着为教育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。他为什么投身教育慈善事业？他认为体育有着怎样的力量？在北川，姚明接受了中国教育报记者的独家专访。 　　根基不打牢，人的身体就是豆腐渣工程 　　记者：我国学生的体质健康状况在近几年有所改善，但是，继续下降的总趋势并没有得到根本扭转。有人认为学生体质健康下降，长期看不是问题，因为人的寿命事实上在延长而不是缩短。你认为近些年学生体质健康状况如何？ 　　姚明：我认为数据是科学的。我曾经看过一份中日韩三国青少年体质对比的报告，认为近20年来，尽管中国青少年学生的身高、体重、胸围等形态发育指标持续增长，但肺活量、速度、力量等体能素质却持续下降。“视力最低、体重最大，身材最高、体质最差”成为我国青少年的典型特征。从现实来看，也确实如此，比如军队征兵的体检标准在逐渐放宽。当然，现代战争需要的更多的是文化高、电脑技术高等综合素质人才，不再是单纯地端刺刀、拼身体了，但是无论战争发展到什么阶段，身体素质永远是基础。 　　虽然现在人的寿命在延长，但是质量如何呢？我记得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有一个调查显示，中国糖尿病患者有9700万，是世界糖尿病发病第一重灾区，并且糖尿病发病呈现低龄化、加速化发展趋势。每年世界上都会有大量的人，因为运动不足而引发各种疾病甚至死亡。 　　楼可以造得很高，但是根基不打牢、偷工减料，那可能就是一个豆腐渣工程，就是一个“楼脆脆”。一个人活得再长，如果身体素质不行，天天往医院跑，那样的长寿又有多大意义呢。我认为完全可以通过增强身体素质，提高人寿命的质量，来拓宽生命的意义。 　　记者：那么，你认为学生体质状况下降有哪些危害呢？ 　　姚明：最大的危害，肯定是健康。这个我们要分层来看，一种危害是让人染上致命性疾病，一种是影响生活质量的亚健康状态。致命性疾病的危害，不用说了，至于人数有多少，数据会说明问题。很多研究性报告都指出，癌症等疾病患病率在增加。 　　相比于前一种，后面的亚健康状态人群更大、危害更普遍、影响更长远，但更不易受到重视。尤其是对于学生而言，在学生时代就是亚健康状态，这种影响会伴随他的一生，会影响到社会甚至国家的方方面面，因为学生的健康是国民整体体质水平的基础。比如，刚才讲的征兵标准的问题。 　　再有，体质下降对于意志的影响更值得注意。一名肥胖的青少年，耐力弱、肌肉不发达，长久来看，不仅易得病、易受伤，还会造成自信心下降，容易受到同伴的歧视，长久来看会造成性格孤僻、与人沟通能力下降等问题。这样的孩子在意志力方面令人担忧，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很多类似的亚健康状态的孩子身上。 　　现在的学生面对困难和挫折时，缺乏那么一种“咬咬牙就挺过去”的能力，根源就在于体质健康上。我不相信，一个坚强的意志，会建立在一个虚弱的躯壳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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体育就是玩，不该被扭曲成一种技能教育 　　记者：现在很多城市的家长总是觉得，好孩子就是坐在写字台前读书、写字、计算，爱玩、爱体育的孩子是野孩子，将来难成大器。你怎么看待现代人对体育教育的认识？体育和教育是什么关系？ 　　姚明：体育就是玩，我不认为玩是坏孩子的标签。现在的孩子，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。这是不应该的。在没有到达一定阶段的时候，体育就是一种放松。在这种放松中，一个人才会慢慢发现自己的潜力。体育到最后是身体和头脑的结合，只有好的身体，才会给头脑等其他部位提供动力和支撑，才能最有效率地发挥出身体最大的潜能。所以，体育可以锻炼人的精神，不能人为地把体育和教育分割开来。 　　现在的教育很多时候热衷和关注的是结果，是一种快餐式教育，只是告诉我们客观世界是如何运行的，这是一种功利的观念。其中缺乏一样东西，就是人是如何做的。比如现在很多体育考试考什么，学生就练什么。我认为这是一种短视的行为。如果仅靠考试那点儿体育锻炼，就想支撑起一生的考验，这是不可能的。而体育是一种自我挑战，是寻找自我是谁、找到自己态度的一种运动。 　　回顾一下西方古代教育的历程会发现，一般是先有神学院、法学院等，最近一百多年才有商学院。神学是人的一种道德思维的教育，法律是一种社会规范的教育。有了这些基础之后，才有了像商学等更偏重技能领域的教育。回顾一下我们东方的教育历史也是这样，先有了儒家、道家等思想，这些都是道德思想的教育。但是，现在这些先哲的思想，都被各种技能性更强的教育占据了。这是一种“取其糟粕去其精华”的行为。现在的教育，是跳过最基础的思维教育、道德教育，过去注重学习技能教育。比如最近体育特招生的问题，就是这个问题发展的必然结果。在我看来，体育、艺术、音乐等教育恰恰能帮你去弥补这些欠缺。我们现在的教育过多关注考试，忽视了体育素质教育。 　　现在不是提倡文理分科越晚越好吗，体育和教育也是这种关系。目前很多体育方面的人才，一旦有了潜力，就会从正常的教育序列中剥离出去，送到体校去培养。他为什么一定只能是一个体操运动员呢？他也可能是别的方面的人才。我觉得应该等他长得再大一些，到十五六岁的时候，再让他去做决定。所以，我认为体育和教育也应该越晚分开越好。 　　记者：你刚才提到了体育特招生的问题。确实，在今年的中高考中，体育加分引发了很大的争议。你是怎么看待体育加分、体育特长的？强化体育的重要性，要靠哪些方式和手段？ 　　姚明：我觉得学生的身体素质，不能通过分数去证明，不能通过加分就能让他身体素质变好，必须经过体育锻炼才可以提高身体素质。我在今年的两会上，认识了一个研究体育的老专家，他集合了科研人员，对京津地区50所高校进行调查，发现在当年高考体育特长生能加分的学生中，有7％的人服用了兴奋剂，这位老专家已经当成提案呈报。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，但是我知道，很多体育特长生服用兴奋剂所造成的危害是巨大的。一是因为财力原因，他们购买的很多都是劣质的兴奋剂，二是因为他们正处于身体定型的关键时期，服用兴奋剂造成的伤害相比一般人而言更大，我对这种行为感到很痛心。体育特长生是无法从根本上提高我国学生整体身体素质的。 　　在中高考中强化体育的重要性，这个政策初衷是好的，但是要看怎么去执行。权力需要监督，谁给这个分数，就要去监督谁。给这个分数的标准是什么，产生的过程是否公开、是否有第三方在监督等等，这些都需要我们去加强监督。从我个人角度而言，监督体育加分的最好方法就是举办体育比赛，举办有影响力的、公开的体育比赛。让大家去看，而不是只让几个人去看。放在阳光下去看，而不是通过考证这种结果式的方式去获得。有了公开的、有影响力的体育比赛，才有了一个展示的平台、监督的平台。 　　记者：目前在学生学业负担很重的前提下，诸多家长存在着“体育课会不会增加学生负担”、“是否影响孩子的学业成绩”等疑虑。你认为体育会增加学生的负担、影响学业成绩吗？ 　　姚明：在不改变现有时间格局的基础上，增加体育锻炼时间，肯定会增加负担。因为人的时间是固定的，一天就24小时，不可能变成25小时。现在的家长总想着给孩子增加很多东西，吃穿住行等等，但是唯一增加不了的就是时间。刚才我提到了，现在的孩子，连玩的时间都没有，更不用说体育锻炼了。但是体育锻炼必须要花时间去体验。所以强化体育锻炼肯定是要与减轻学生课业负担相伴随的。所以，我们要改变的是现有教育时间的格局和结构，改变的是我们的观念。减的是过重的课业负担，而不是说在课业负担过重的基础上，再增加体育锻炼。 　　体育到底占用多少时间、占有多大量才合适？这个需要有人去进行科学研究，做成量化的标准。教育部提出的阳光体育一小时，是个很好的活动，对于学校而言好操作。但是我又担心，体育一旦量化，就会催生出像体育特招生乱加分的乱象出来。 　　记者：你认为目前我们在体育教师队伍建设方面有哪些问题？ 　　姚明：首先就是体育教师的地位不高，相比于语数外，体育教师最不受重视。但是从学生角度而言，很多体育、音乐、艺术教师往往又是最受学生欢迎的。这是一种“需求”与“供给”不对应的情况。 　　此外，提高现有体育教师的素质也是一个关键。综合素质高的体育教师会影响学生一生。去年我们小学同学聚会时，我的小学体育教师当场赋诗一首，这让我印象非常深刻。这样爱思考、爱动脑的教师，在教学中肯定会很有想法。我们在北京的办公室，楼下正对着一个学校的大操场，我有时就会观察他们是如何上体育课的，基本就是在那里跑来跑去，当然这也是一种运动了。但是，这是完全缺乏创造性的。体育是需要去激发人的创造性的。我认为目前现有的体育课程教学方法有些单一、陈旧，应该鼓励创新。 　　除了观念方面，数量不足也是一大问题。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？我觉得，需要解放思想。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，只能提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。我认为，体育教师未必需要全职，学校体育是所有学生都参与的，相对而言，处于普及或者低水平阶段，可以让其他学科的教师来兼任体育教师。我们可以设计一些课程，开展培训，给一些补贴等等。这是在不增加编制的情况下，一种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。这总比没有要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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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是门外汉，但我愿为教育出一份力 　　记者：2008年汶川地震后，你成立了姚基金，以此开展了大量面向学生和学校的慈善活动。请你谈谈，为什么选择教育来做慈善？作为姚基金的核心公益项目，“姚基金希望小学篮球季”的理念是“以体育人，开启新希望”，这个理念有什么含义？ 　　姚明：姚基金的成立，源于汶川地震，我就是想去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，帮助地震灾区的学校重建。这不仅因为和比自己年轻的人在一起可以让我感觉更年轻，更是因为孩子是未来的希望。 　　“姚基金希望小学篮球季”启动于2012年，由姚基金、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和中国篮球协会共同主办，是姚基金最核心的公益项目之一。从篮球季项目创建到执行，一直秉承的就是“以体育人，开启新希望”的理念，因为我一直坚信体育的力量，这种力量不仅教给你怎样更加努力地去争取胜利，更重要的是在参与的过程中体会到团队的重要性，体会到从队友到朋友的心理变化历程，使你更加成熟。希望小学篮球季活动是一个非常长的过程，在参与的过程中，由于跨地域的关系，孩子们可以接触到不同的文化，结交到更多的朋友、学会更多的知识，付出了努力也收获了快乐。 　　记者：近期，你参加了湖南卫视亲子节目《爸爸去哪儿》的拍摄。有些慈善活动，你会带自己的女儿出席。这是出于什么考虑？你如何看待家庭教育？ 　　姚明：不仅仅是我，我相信大多数家长都有这样一种愿望，就是希望给我们的孩子上这样生动的一课，让他们去看一看这个社会的百态，让他们知道，他们有多么幸运，也希望他们从小就有一种回馈社会的想法。我相信不仅仅是我，很多普通家庭的家长也是这样想的，虽然他们做的善事相对更具体。每个家长都不会为孩子做负面的表率的。 　　记者：对于姚基金未来的发展重点，你有什么打算吗？ 　　姚明：目前，姚基金已经援建了18所学校，大部分都是希望小学，我希望下一步姚基金的活动能推广到其他所有阶段的学校。除了过去做的捐建校舍之外，还会向内容方向发展，例如帮助学校建立体育、健康方面的课程。此外，姚基金还与很多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，为姚基金希望小学资助更多的图书室、电脑室、快乐体育园地以及希望厨房等设施，进一步改善希望小学的学习条件。 　　我虽然是教育的门外汉，但是我愿意为教育出一份力。（记者 禹跃昆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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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明说—— 　　学生的健康是国民整体体质水平的基础，学生时代就是亚健康状态，会影响到社会甚至国家的方方面面。 　　现在的学生面对困难和挫折时，缺乏那么一种“咬咬牙就挺过去”的能力，根源就在于体质健康上。 　　体育是身体和头脑的结合，只有好的身体，才会给头脑等其他部位提供动力和支撑，才能最有效率地发挥出身体最大的潜能。 　　学生的身体素质，不能通过分数去证明，体育特长生是无法从根本上提高我国学生整体身体素质的。 　　我一直坚信体育的力量，这种力量教给你怎样更加努力地去争取胜利，在参与的过程中体会到团队的重要性，体会到从队友到朋友的心理变化历程，使你更加成熟，付出努力，收获快乐。 　　采访手记 捍卫教育的主场 　　采访姚明，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：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，只能提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。 　　谦和，简单，专注。 　　恰恰是经历过巅峰的辉煌之后依然如初的这份谦和，才显得更加珍贵。也许，正是这些，才成就了姚明，成就了中国篮球，成就了姚明的教育慈善。 　　教育，现在是一个公众话题。在这个公共舆论场中，以教育家自居者，有之；有立场的发声者，有之；把教育当成买卖者，有之。喧嚣声中，前进的步伐迈得尤为艰难。 　　喧嚣，也可以成为一种有意义的互动。区别的关键，取决于你的出发点和落脚点。而现今的很多人，恰恰是过程很精彩，但两头都经不起推敲。 　　古语有云，无欲则刚，言必行行必果。真诚地希望，每位关心教育的人，在准备抓住教育的麦克风之前，扪心自问一下：自己从哪里来，要到哪里去。搞不清这个最基本的问题，再大的辉煌，也会变成浪花一朵。 　　在北川中学，我看到了，经历过地震的校园，因为篮球而充满了欢乐。体育，就像是一颗幸福的种子，在孩子们充满笑容的脸上，开出了幸福的花朵。那一刻，我才真正理解了以体育人的真正含义，也更加明白“捧着一颗心来，不带半根草去”的真正力量。 　　今天，需要更多有担当的教育者，去捍卫教育的主场。不管是前锋，还是后卫，只要有认真对待比赛的态度，你就是一名值得让人尊敬的教育“运动员”。正如姚明所言，体育是寻找自我是谁的运动，是教会你态度的运动。从这个角度而言，体育和教育是融通的。姚明，用高水平运动员所具备的谦和、简单、专注，在教育领域寻找着他的“主场”。这个教育的“门外汉”，给“圈里”的教育者们上了一课。 　　中国教育改革，需要更多姚明式的“门外汉”。（禹跃昆） 　　《中国教育报》2014年8月2日第3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