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锡锋：姚奠中先生叮嘱我们“奋翼莫犹疑”

姚波

成锡锋：姚奠中先生叮嘱我们“奋翼莫犹疑”

1984年8月，山西大学中文系80级的每一位同学，均拥有了一本属于自己的大学毕业纪念册。纪念册16开本，给全班每一位同学都预留了填写的页面——包括持有人自己。每人要填写的栏目是一样的，目的是让大家同中见异，以留作未来美好的回忆。

      

纪念册封面上印有“大学时代”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，为时任山西大学中文系系主任的姚奠中先生所题。姚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古典文学专家、书法家，享有国学大师之美誉，在我们毕业的前一年，他已经当选为山西省政协副主席。

在我们的纪念册内页，姚先生还为大家书写了另外一句祝福的话：“云程同鹏鸟，奋翼莫犹疑。”

同学们都知道姚先生这句话意在勉励即将步入社会的我们，但是鲜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出处。记得当时有的同学说，“应该是那首古诗里的话吧”，还有的同学说“也可能是姚先生自己即兴随口编的一句话”。

其实，这句诗的作者正是姚先生本人，不过不是即兴而编，而是从他旧作《月夜茶会送女子师范学院第一届毕业诸生》中摘录。

那是民国卅三年（1944年）的春天，姚先生应四川白沙国立女子师范学院之聘，担任该校国文学系副教授，讲授中国文学史及庄子研究等课程。其时先生32岁，正值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的好年华，一笔好字加上满腹经纶，引无数少女竞折腰。未几，女子师范学院第一届学生即将踏上毕业的征程，面对“干戈震天地”、“死者比山丘”的破碎山河，大家皆兴前途渺茫之慨。闰四月十五日的晚上，师生在校园组织了月夜茶会，同学们仰望皓月当空，深感“别意满襟裾”，“离愁信难已”。先生见此情状，藉一杯清茶，即兴以诗相赠，拳拳之情、谆谆之语尽在其中。

《月夜茶会送女子师范学院第一届毕业诸生，卅三年润四月十五日》一诗全文如下：

中天悬明月，照我白苍山；兹山岂独好，广场罗长筵；长筵何簇簇？笑语动空谷；高论兴四座，琴韵相驰逐；更有慷慨歌，继以月光曲；此即是仙乡，大地银光浴；四野久寂寥，此情犹不足。

不足当何如？别意满襟裾；皎皎七十子，亲爱在离居；四载新桥路，师友共朝暮;一旦各分飞，烟云迷津渡；仰观团团月，俛听溪水流；讲舍一如画，高下列层楼；稚树绕姿态，集花艳新丘；嘉会散何急，时光故难留。

时光故难留，应怀志士忧；干戈震天地，祅氛满九州；顷闻战河洛，死者比山丘；今复战三江，烽火岳阳楼；东向莫垂泪，艰险共一舟；十年崇教训，契阔法前修；行矣各自励，何心问离愁。

离愁信难已，达者不为尓；神交心相结，应复论万里；久要不可忘，游于形骸里；推爱及人人，真乐乃在此；河清当可待，弦望亦有期；云程同鹏鸟，奋翼莫犹疑。

1984年姚先生给我们题词之时，距离创作这首诗正好过了40个年头。40年间，沧桑巨变，但姚先生对莘莘学子的殷切期望和深情嘱托没有变。

而2014年的今天，距离先生创作该诗已经过去整整70个年头，距离先生摘录其中诗句题赠毕业的我们，也已经整整30个年头了。今日中国，与70年前固然不可同日而语，就是与30年前相比也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但是，当大学同学张罗着毕业30周年的聚会，当我打开尘封已久的大学毕业纪念册，当我在此看到姚奠中先生的题词，当我想起先生70年前的诗作，当我审视着当下的自己，仍顿感先生之语既似雨露入心，又如醍醐灌顶，更是当头棒喝！

是的，“时光故难留，应怀志士忧”；

是的，“河清当可待，弦望亦有期”；

是的，“云程同鹏鸟，奋翼莫犹疑”！

（谨以此文祝贺山西大学中文系80级同学毕业30周年聚会，并与诸位同学共勉）